買房不是一個人的戰鬥：從家庭協助看台灣房產世代差距

不久前筆者走進一間小吃店，聽見年輕老闆娘邊煎蛋邊和顧客聊天：「我還在努力存頭期款啦，希望明年可以搬進屬於自己的家。」相信這樣的話題對台灣鄉親來說都不陌生，也不只出現在熱鬧巷弄。然而，對許多年輕人來說，買房早已不只是個夢想，而是一道愈來愈難跨過的門檻。

在台灣，擁有房產不僅是居住的保障，更與個人的社會地位密切相關。許多人從小耳濡目染，認為成家立業的「立業」，首先就得有間屬於自己的房子。然而，近年來高房價與薪資停滯之間的落差，使得年輕人縱使勤奮工作，卻依然難以跨進房市大門。這時，家庭的支持變得關鍵，許多人的購屋旅程，都是從父母的一筆資助開始。

根據國內學者林祖嘉與李明軒的研究，透過「台灣社會變遷基本調查」與「家庭動態資料庫」的資料分析，他們發現：在台灣，獲得代間協助的個人，其擁有自己或配偶名下房產的機率比未獲得協助者高出29.2%。這數字的背後，代表的是無數家庭在成員購屋時傾力相助的身影——有的幫忙出頭期款、有的願意共同背貸款，也有的乾脆直接把老家過戶給下一代。更進一步來看，在已經擁有一間房產的人當中，若曾接受過代間協助，其擁有第二間以上房產的機率也較未接受協助者高出21.4%。換句話說，家庭的資源不僅幫助年輕人跨進房市門檻，甚至讓他們有機會在房市中穩穩站住腳、擴展資產版圖。這現象也提醒我們，台灣的房市早已不是單打獨鬥的個人賽，而是一場講求團隊支援的接力賽。

除了實際擁有房產的情況，該研究也指出，擁有房產會顯著提升個人對自己社會階層的認知。換句話說，有了房產的人更可能認為自己屬於「中上」或「上層」階級。這種感受，不僅來自物質層面，也反映在社會互動中，例如親友聚會間，提到「我家買在捷運旁」或「最近正在裝潢第二間房」時，所帶來的無形優勢與自信。

該研究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：由自己購買婚後住房者，其配偶的客觀條件（如學歷、收入）平均而言較高。這代表房產可能也在影響婚配選擇——當房子不只是居住空間，更被視為「身家條件」，那麼在婚戀市場中，有房的青年就可能更具吸引力。這也難怪許多家長會在孩子適婚年齡前，就開始張羅買房事宜，希望給子女增加一點「競爭優勢」。

然而，這些看似合理的家庭安排，也揭示出潛藏的社會不平等。當家庭背景深厚者能靠資助順利購屋、累積資產、提升社會地位，而家庭資源有限者卻只能在高房價前望屋興嘆，社會階層的流動性便受到限制。這樣的結構，可能導致「有資源的家庭代代累積、沒資源的家庭代代困頓」的現象加劇，對整體社會公平帶來挑戰。在這樣的情況下，政府角色變得至關重要。若能設計更完善的青年購屋補助政策、提供平價出租住宅、加強金融機構對首購族的友善貸款機制，便有機會讓來自不同家庭背景的年輕人，都能有機會實現自有住宅的夢想。

俗語說：It takes a whole village to raise a child. (要養育一個小孩，需舉全村之力。代表孩子的成長，不只是父母或單一家庭的事， 社會系統也同樣扮演重要的角色。) 這句話現在可以變成：It takes a whole family to buy a house. (要買一間房，需舉全家族之力。) 房價高漲，越來越多年輕一輩需要靠家族之力才可能擁有一間房。我們該做的，是讓不只是「含金湯匙」的孩子可以買房，「自己努力撐過來」的年輕人也該被鼓勵、被支持。

（本文改寫自林祖嘉、李明軒所著《住宅學報》第31卷第1期之論文「擁有房產、代間協助、與社會地位間關係之研究」。《住宅學報》為中華民國住宅學會所發行之學術期刊，經國科會評定為TSSCI區域研究及地理學門第一級期刊；全年徵稿，隨到隨審，歡迎所有與住宅、不動產、都市計畫、建築、空間相關之論著投稿。）